浮世三千
有点憨将军攻x病弱美人受
西凤自打第一次见到楚逸时，就已经深深陷进去无法再爬起来了
尤记，那是个干净的日子，晴空万里无云
西凤贪玩，也就背着父母，偷偷带着义妹，便出了府
义妹姓伊，是十年前被父亲和母亲收养回来的，说是他们故人的遗孤，义妹爱闹，却说自己无名，虽然父亲已经给她重新取了名，但西凤到底叫不惯，如此一来，西凤就一口一个“小伊”叫得欢快
“哥，你可小心些，当心回去又被父亲母亲收拾”西凤没什么做嫡长子的架子，又本就生性洒脱，小伊也从小就不像个大家闺秀，野得很，当成兄弟般，一边和西凤勾肩搭背，一边磕瓜子闲聊
“嘁”西凤吐出一片瓜子壳，“说得哪次我出来玩没有被罚似的”
又愤愤一声：“他们就是宠爱你得很，从舍不得动你半点，可对我就不一样了，怎么容易弄死我怎么来”
西凤探手入怀去抓瓜子，正扭头着急怎么也把装瓜子的油包摸不出来，偶然看到一番形象
西凤眼睛都快直了
西凤扯过一旁的小伊，便往墙后面躲去
小伊不防，手中捧着的瓜子散了一地，甩开西凤的手，小声嘟囔：“怎么啦？”
“嘘……”西凤竖起食指抵在唇前，拽着小伊探身向墙外瞧
小伊乐了:“怎么跟做贼似的，又是什么东西”
小伊不似西凤的小心翼翼，大大咧咧看向墙外
西凤在小伊身后小声道:“小伊，这是哪家的小姐，怎生得如此好看？”
小伊只见一袭白衣的好看人儿背对着西凤和小伊跪坐在树下石桌旁与自己弈棋
“不知道，但是她好好看”小伊也轻轻转过头来，与西凤一起蹲坐在墙角边
“能娶她吧？”西凤忽然问道
“怎么”小伊挑眉，“想娶？那得问问我同不同意！”
“哎呀，小伊，别闹了，你可是女子，怎么能爱上另一女子呢？于理不合吧？”西凤似乎是在着急，生怕小伊真娶了那漂亮妹妹，“听哥话，再等几月你生辰时，哥去帮你给爹娘说情，让他们去给那龙井说媒去”
小伊一听，自是高兴，当即就想抱住西凤吧唧一口，然被西凤嫌弃地躲过了
小伊摸摸鼻子：“谢谢哥，哥，我也帮你追漂亮……”小伊边说，边又忍不住转头想再去看看将来可能能做自己嫂子的人
“别，你别看了”西凤制止住小伊，“你要看，去看你未来的夫婿去，别在哥这里打岔”
西凤制住小伊后，自己探向墙边
然后就呆住了
一身白衣被暖日下的微风吹起，然后糊了西凤一脸，西凤忙急急站了起来
传说中的漂亮妹妹眼上覆着一条蓝边的白绫，额间生着与西凤差不太多的蓝色额纹
西凤一时间竟失了神
他听见好看妹妹的声音传来：“何事？”嗓音淡淡，凉薄如水
见好看妹妹这样冷淡，西凤不禁有些失望，怕是个不好相处的人啊……
但还是强打志气，西凤稳稳道：“敢问尊名？”
“何问我这个？”好看妹妹不肯回答
“罢了……我名唤，楚逸”好看妹妹叹了口气
楚逸？
小伊心下一惊，想把西凤拉回来，而自己的傻哥哥已然开口
西凤：“见过楚逸妹妹了，我叫西凤”
楚逸愣了愣，恍然失笑：“我不是妹妹，我是男子”
“啊？”西凤顿时大惊，倒退两步，这才小声扭扭捏捏道，“见，见过楚逸……公子……”
西凤只觉丢脸，抖抖索索不敢再去找楚逸搭话
最后还是便宜义妹来圆了场
小伊打着哈哈：“那个，我哥……不，我兄长脑子不是很好使，坏了，坏了啊，竟不识楚逸公子……”
“无妨”楚逸客客气气，“楚某有恶疾在身，不常见人，西凤公子不识，实属常事”
“这样啊……哈哈……”小伊拖着已经傻过去的西凤转身跑路，“那个，楚公子，有缘再见了”
“慢走……呃”楚逸忙叮嘱，话未说完，只听两声惨叫，小伊已经连带着自家兄长一起倒在了地上
“嘶——”西凤这才反应过来，一把推开拿自己当肉垫的小伊，翻身坐起来，揉了揉屁股，“这谁这么缺德，地上乱撒这么多瓜子壳……唬谁呢？”
“唬你”一旁的小伊翻了个白眼
“怎么，你扔的？”西凤气势汹汹
“还不是刚刚来偷看……”猛然想起人楚逸还在边上，小伊忙改口，“你刚刚吓我，一不留神，一把瓜子就全撒地上了，你还有理了？”
“你们可有事？”楚逸寻着声音，摸索着走过来，再摸索着拉起了坐在地上的西凤
楚逸淡淡嘱咐道：“下次别再这么莽撞了”
西凤更加尴尬：“多谢楚公子”刚刚还唤人家妹妹来着……
“这楚逸到底是谁啊？”西凤携这自家妹妹准备回家，“听你语气，啧啧，那客气得，怕不是寻常人物吧？”
“那是”小伊奇怪道，“怎么，平时风流成习惯的西凤少爷，成天出去转悠，竟还没听说过楚逸的名字？”
“不识”西凤诚实道，“为什么会识他？”
“楚逸啊，他父亲可是当朝丞相，嗯，虽然咱爹也不差，但我们却是比人差了不止一点”小伊道
“怎么？”西凤就好整以暇地等着小伊的下文
“他啊，大到给皇帝建言献策，出计策谋河山，还下得一手好棋，长得还丰神俊朗，又温润和善，待人有礼……”小伊喋喋不休
西凤被小伊讲得头疼，反正就是这楚逸有的优秀品质他都没有就是了，不对，他在下棋上还稍微那么知道一点点……
不想再听小伊的念叨，西凤出言打断：“既然你对他那么熟，那怎么刚刚看到他时不肯提醒提醒我？真是，对着一个男子叫妹妹……我脸面何在？”
“你何时有过脸？”小伊不客气道，“我也是第一次见到他真人……这些都是听别人说的啦，你刚刚没听人家说吗？他身体不好，不见人”
“所以他的眼睛是？”西凤好奇道
“他眼睛啊……”小伊有些惋惜，“听说是年幼时大病一场，从此落下的病根，不仅什么都看不见，还见光就疼，疼得凶了，会淌血泪……真是，哎……”
“天妒英才”西凤忽而感叹道
“是啊”小伊也跟着叹，“别人都在鲜衣怒马，而他却只能独卧床上，且眼又看不见，也不能像我那样生病时在床上看市井话本子取乐……”小伊感叹得正起劲
“嗯……是有些可怜……”西凤插进话
小伊瞬间愤怒：“你才可怜，楚逸公子那是……”一时语塞，不知道用什么词补上
西凤面无表情顺着小伊的话道：“他这是惹人怜爱”
“嗯嗯”小伊突然凝固，“啊？哥你……疯了？”
“哥没疯”西凤定定神，“哥就是想给你找嫂子了”
“嫂子？哥你这……野心不小？楚公子可是男人”小伊不满，“哥你要追男人，那为什么不让我追女人？”
“闭嘴，龙井那厮你还要不要？”西凤凶巴巴
小伊吓得立刻噤声，点头如捣蒜
西凤这才笑笑：“好，那小伊，我们做个交易，哥帮你追夫婿，你帮哥”
西凤顿了顿，接着道：“你帮哥，追媳妇”
“唔……嗯！”是笔划算买卖，西凤与那龙井是好友，若是没了西凤助力，那她和龙井的事八成没戏……至于楚逸的话，小伊突然想起前些时候看的话本子里的有关男子与男子的助攻方法终于可以拿出来试一试了
况且她也希望像楚逸这样的好看的人可以做她嫂子的，啊，反正在她心里，楚逸还是比不上龙井的！不过多一个美男子不要白不要
西凤笑笑：“那么，我想要他拥有一双眼睛”
小伊睁大了眼睛：“哥，你是说……”
西凤朝她眨眨眼：“是”
小伊突然觉着有些惊恐，西凤，不会是要剜自己的眼吧？
西凤熬夜研究棋谱看了一夜
昨夜回家后，他也差人去打听了些，算是明白，别的暂且不谈，这楚逸的棋艺，是天下无双的
可西凤既然要追人家，自然得往人家的爱好点上靠，于是就，看棋谱了
早上小伊起床，看到自家哥哥双眼通红，心里担忧是不是爹娘又罚他跪了祠堂或是抄书什么的，正欲上去问一问
可西凤却是先开了口：“小伊，我去寻楚公子了，你一起吗？”
原来如此，小伊心下了然，也不好意思说想和西凤一起去欣赏美人：“不了哥，过几日是龙井生辰，我和夏娇去给他选礼物去”
夏娇是隔壁府的小公子，可喜欢的就是小裙子，所以成天和小伊交好
西凤点点头，又吩咐道：“记得帮哥给楚公子带几件礼物，你听说的对于他的传闻挺多，挑个礼物应当不是什么难事”
小伊嬉皮笑脸迎去门口找早已候着她的夏娇了，回头对着西凤：“哥，你放心好了，我选的礼物，肯定比你这种不解风情的儿郎要好！”
“哥再不解风情，也比你这疯丫头好得多”西凤不满地反驳，“得，选点他喜欢的东西……花花绿绿能博他一笑的也成”
“是的啦，哥”小伊大笑着应道
“你来了”楚逸双眼覆着白绫，抬头平视着前方，手中棋子却照常落下在点上，精准无误
“怎么”西凤今天也不再扭捏，径直走过去，跪坐在楚逸对面，“怎知是我来了？你能看见？”
“嗯……”楚逸笑着摇头，“昨日一见，早已对西凤公子的气息了然于心，再熟悉不过，楚某只是眼盲，可还是能听能闻的，辨别出西凤公子，并不困难”
“这样啊”西凤笑道，“楚公子果真是聪慧过人，我与楚公子只见过一面，然楚公子却已经记住了我”那这能不能说明你其实很在意我？
“西凤公子抬举了”楚逸微笑着，抬手又落下一子
西凤瞅了眼棋盘上的子，心中暗喜，这盘棋，自己昨夜是记过了，刚好，今日便派上了用场
西凤眯了眯眼道：“楚公子，西某能与公子下一盘棋吗？”
“……好”楚逸顿了顿，便要抬手去收棋盘上的子
西凤急忙按住楚逸的手：“楚公子不用麻烦了，我来解公子布下的这场残局即可”
楚逸指尖冰凉，西凤下意识地握了上去，想替楚逸暖暖手
楚逸动作一僵，却也没从西凤手中挣脱出来
西凤自己先觉察出自己的逾越之举，悻悻抽回手来：“楚公子，我们开始吧”
楚逸点点头：“劳烦西凤公子为楚某说明一下每次落子点位”
幸哉，楚逸也没追究被拉手的事，西凤松了口气
……
一局终了
西凤正犹犹豫豫地落下最后一颗棋子
楚逸淡淡的声音传来：“你败了”
“我棋艺不精，让楚公子见笑了”西凤真像做错了事的小孩子般低下了头，其实来之前，西凤便已经做了一定会败给楚逸的心理准备，但真正面临了，西凤才知道有多伤脑筋
楚逸温和笑笑:“下得不错”
楚逸接着道:“以后也不必唤我为楚公子了”
“为什么？”西凤一愣，生怕楚逸因为自己棋艺不如他而断了与他的来往
楚逸轻声道:“能将我的这盘棋局破到如此地步的人，只有你一个，所以我认为，我们可以作为对方知己的身份出现”
“这个啊……”西凤摸摸脑袋，“其实我昨晚看棋谱来着，正好看到了这局棋……但还是没能下过楚公子……不，楚逸兄”
楚逸似是不在意般摇摇头:“我知那棋谱，许是西凤兄看得不完备或者有别的什么新奇想法，我在原有的棋谱上修改了许多，西凤兄竟没有按照棋谱来落子，而是遵从自己的心”
“如此甚好”楚逸赞叹道
“谬……谬赞”西凤突然有些不好意思
“没事”楚逸摆摆手
一阵沉默，楚逸慢慢收拣着棋盘上的棋子
西凤有些憋不住:“楚逸兄，可否问个问题”
“嗯？”楚逸不甚明白，还是点点头，“可”
西凤斟酌道:“你的眼睛是……”
楚逸收棋的手顿了顿
西凤慌忙道:“对不起，我……”
“无妨，本也不是什么不能说的事”楚逸叹道，“想必你也听别的什么人说过了吧，我的眼睛，不能视物，且是块累赘”
“嗯……”西凤点点头
“我从小便泡在药罐子中间长大，上天注定罢，身体不好，常常体虚无力，五岁那年，受了风寒，发了场高烧，从那以后，便看不见东西了，只有白茫茫的一个影子，这眼睛偏生娇贵得很”楚逸不温不火地数落着自己的眼睛，仿佛说的不是自己一般，不见半分烦躁和抱怨，“看见光便疼，还落泪，后来实在忍受不了，遂裁了块绸缎给蒙上了”
西凤听得心疼，又问:“你想要眼睛吗？”
楚逸叹息一声:“想，如何不想？只是医师说了，我这眼睛是一直以来落下的病根，即使换了眼睛，也除不去的”
原来这样，西凤神色暗了暗，小心翼翼道:“那，楚公子”
闻言，楚逸笑骂:“怎么，还唤公子，我们如此生疏？”
“不是的”西凤舔舔嘴唇，“……请让我，成为你的眼睛”
“从今以后，我把世间万物，都讲给你听”
“带你看高山，看夕阳，看大海，看森林，也看天下苍生百姓，衰败兴亡”
从此以后，我是你的眼睛……
楚逸愣住了，好半天才缓过劲来，轻轻道:“好”
自那天别了楚逸后，当晚西凤便接到小厮传来的消息——楚逸又病了
西凤惊得当时就拍桌而起
听父亲说，近日来丞相与夫人前往边疆进行驻地考察，顺便鼓舞士气，丞相府里，除了一干下人，再没有楚逸可以依靠的人
西凤立刻就想冲到丞相府去陪楚逸
娘有些惊异:“你什么时候和人家楚逸公子攀上的关系？”
“就这几天，与他下了盘棋，然后他便认了我为他的知己”西凤无奈，想出将军府门，只得一一招供给了母亲
“这样？”母亲点点头，又与一旁的父亲商量商量后，毅然把西凤扔出了将军府
说是让西凤好好照顾人家楚逸，顺便过几天没有那些一起喝酒斗蝈蝈的狐朋狗友的生活，再好好跟着楚逸历练一番
历练？西凤有些想吐槽，楚逸的年龄其实比自己还小呢
要他和楚逸凑一块儿，那最后结果肯定不是他跟着楚逸修身养性，而是楚逸跟着他天天鬼混
西凤耸耸肩，反正已经逃出了将军府，还可以过上几天不用回家，与楚逸腻在一起的生活，何乐而不为呢？
西凤被丞相府的家兵拦在了门口
“闲杂人等，不予入内”西凤被挡在门口，也不好再用平时自己翻墙轻功那几招，怕被当做小贼，那可是要被斩首的，只得站在门口，焦急得不行
“那个，大哥，通融一下”西凤恳求道，“你看这将军府和丞相府世代交好的，就让我进去呗”
“大哥，你家少爷病了，我很担心的，就一眼，你就让我看一眼嘛”西凤实在磨不过，“这样吧，若是你还在担心我的身份不能出入丞相府的问题的话，你可以让人传一声，让你们家少爷自己定夺，我能不能进去”
侍卫沉默一会儿，还真让人跑自家少爷房前去问了
片刻钟后，传话的小厮回来，与看门的侍卫耳语两句，侍卫沉吟半晌，为西凤让出一条路来
“西凤公子，请遂我来吧”小厮向西凤点点头，示意西凤跟着自己走
“有劳了”西凤点点头，也不客气，抬脚就往府内走
“那个，打扰一下”西凤拍拍小厮的肩，“你家少爷又生了什么病？”
“回西凤公子，小的不知道”小厮摊手道，“只听说少爷又染了风寒，发烧还咳嗽……到了”
“嗯”西凤做了个噤音的手势，摆手示意让小厮下去
“楚逸兄？”西凤拾级而上，敲了敲楚逸的房门，“我可以进来吗？”
那边沉默良久，楚逸的声音才缓缓传来:“可”有些沙哑
西凤不拘束，抬手便推开门，隔着薄纱刺绣的屏风，隐隐约约看见一个人卧在后面的榻上
只怕夜里风大，西凤又急急旋身进屋后把门关上了
室内弥漫的，是向来让西凤作呕的苦药味
缓缓稳住心神，西凤这才问:“楚逸兄，我可以过来吗？”
既有屏风，那西凤也不好私闯
“可”
西凤这才慢慢绕到了屏风后面
楚逸面色苍白如纸，此时也不肯好好卧在榻上，只是搁了药碗在床边，而自个儿却是半倚在床头
目不能视，于是楚逸便挑了本刻字重一点的竹简来摸索着阅读上面的文字
西凤见了楚逸这般，又好笑又心疼，快步过去夺过楚逸手中竹简:“别看……读了，明知道自己生病，还这么乱来”
楚逸笑了笑，没说话，却任由西凤拿走自己的书卷
西凤抬手抚向楚逸额间
那人手微凉，就这么轻轻碰了上来，楚逸愣了愣，一时竟不觉西凤唐突
“还在发烧啊……”西凤叹道，说着，秉着作为楚逸知己的身份，在楚逸床边轻轻侧身坐下，偶然见得乌漆嘛黑的一大碗药散发着不祥的气息
西凤抽了抽鼻子，沉下一口气，端起了那碗药:“楚逸，把药喝了”
楚逸苦笑一声，抬手欲接过西凤手中的药碗，却因为眼盲的缘故，在西凤看来，就是在空中虚抓了一把
以为是楚逸不想喝药，西凤又小小地心疼了一把，放下药碗，按住了楚逸的手:“算了，还是我喂你吧”
楚逸张了张口，似乎想为自己辩解什么，可到底没有发出什么声音来，也没有驳回西凤的要求，算是默认了
“唔……”西凤用调羹搅着漆黑的汤药，又舀了一勺，慢慢伸向楚逸的唇边
楚逸抿抿唇，张口咽下了西凤看着就想吐的药水，皱着眉道:“好苦”
“啊”西凤打趣，“堂堂楚公子还怕苦啊”
“莫唤楚公子”楚逸笑出声来，“我瘆得慌”
西凤也就顺着他道:“嗯，是是，楚逸兄！这下好了吧”顺便又怼了一勺药进楚逸的嘴里
一碗药见底，楚逸有些困难地咽下最后一口药:“真的苦”
西凤也便搁了药碗:“既知药苦，便照顾好自己，别再生病了”
楚逸未答话，只是淡淡笑了笑
西凤扶着楚逸躺下身去，再替他掖了掖被子:“好好睡一觉吧，明儿醒了，身上病痛也就消得差不多了”
楚逸闻言，转过头来:“西凤兄……你要走？”
“我？”西凤笑道，“哦，对，问一下，我这两天可不可以住在丞相府啊——我娘把我赶出了家，让我过来好好照顾你……”
“嗯？”楚逸笑了，“多谢西凤兄了，若不嫌弃，丞相府只管住下”
“嗯，谢谢”似乎是没想到楚逸这么爽快就答应了自己的请求，西凤一时不敢相信
西凤又摸了摸楚逸的额头，皱眉道:“楚逸兄……你烧得这般厉害”
“……”楚逸呼出一口气来，“没事”
西凤顿了顿:“今夜，我就守在这里吧……你这样，我不太放心”
“什么不好放心？”楚逸笑，“又不是两三岁小儿，担心我作甚”
“就是担心你”西凤定定地说，“睡吧，有我在呢”
“西凤”似乎是有什么声音传来，“西凤！”
西凤扭了扭头，怕有是自家那撒泼的妹妹又来吵自己睡觉了，遂拍了拍那人搭在自己脸上的爪子:“别闹，让我再睡会儿～”
那人也不收敛，又继续戳西凤的脸:“起来了，天明了”似乎是在憋笑
西凤扯住那人的手:“真别闹，你哥这两天天天熬夜看棋谱来着……唔，就是为了楚逸……哎，别笑，再睡会儿”
那人沉默了
西凤握住戳自己脸的手，只觉那手柔软，绝不是自家小妹的鸡爪子
怕是在梦里吧……
西凤模模糊糊地想着，把那手又扯过来些，双手拢着，贴在自己脸边
那手抖了抖，楚逸的声音悠悠传来:“西凤，是我，楚逸！”
听到楚逸的名字，西凤才猛地一激灵，睁开眼来，抬眼便是楚逸略显苍白的面庞，长长的头发垂下，扫在西凤耳边
西凤愣住了，那自己抓住的，是什么玩意的手？
西凤大脑顿时澄明，忙甩开握着的软玉似的手
楚逸含笑收回手，扭了扭被西凤抓疼了的手腕
“楚逸？”西凤快速思索昨晚发生的事情，顿时羞愤
本来是自己说要来照顾楚逸的，现在却是自己睡死过去，叫都叫不醒，还白白占了人家便宜
“那个，楚逸”西凤瘪瘪嘴，没有在楚逸的名字后面加上“兄”字
楚逸到无所谓:“昨夜半夜身子好了一些，便清醒了过来，抬手就摸到你枕在我榻边睡得香甜，也没好叫醒你，又实在是移动不了你，遂就给你加了条毯子”
“这样”西凤摸摸鼻子，“多谢了”
楚逸半撑着桌子站了起来:“春渐暖，许是今日春光明媚……西凤，我们出去晒晒太阳，散散步吧”
见楚逸摇摇欲坠，西凤忙扶了上去:“你小心些”
“嗯”楚逸点头笑道，也没拒绝西凤扶着自己的手
西凤把楚逸半圈在怀里，引着楚逸出了房门
楚逸舒了舒憋得发闷的身子，转头笑着问西凤：“现下是何种情景了？”
“春日”西凤老实回答，“自应有翠草树木，莺飞燕舞，花团锦簇”
楚逸点点头：“西凤，它们都在什么地方？”说着，楚逸跌跌撞撞就要往前乱摸
西凤小心把差点被碎石绊倒的楚逸捞了回来：“当心，别乱跑，小心扑腾进你家池塘里去，你想要去做什么，告诉我就好，我带你去”
“嗯”楚逸思索一阵，突然狡黠道，“我想知道，西凤到底长成何种模样”
“这……”西凤闭了嘴
“你昨日自己说要做我的眼睛的”楚逸委屈道，“怎么，现在就反悔了？”
西凤真觉着这楚逸不是想知道自己长什么样，而是想为难自己
西凤脸皮也不算薄，但对着自己的颜一阵夸的这种事是真的做不来，即使他一直都觉得自己长得还行，至少足够人模狗样了，话说，追他的漂亮姑娘还真不少
西凤闻言，摸了摸自己的脸，这，要让他怎么去陈述？
看着楚逸嘴角的笑越发扩大，西凤也是着急
忽然灵光一闪
西凤执起楚逸的手便往自己脸上放
楚逸微张着嘴唇，一脸奇异
西凤笑了：“我这面孔怕是真的不好说，不如让楚公子亲自来仔细摸摸，感受一下”
楚逸点点头，算是了然了，还真的不客气地就往西凤脸上抚
西凤屏息，等着楚逸慢慢将自己的眉眼描摹了个遍
楚逸挺乖巧，边摸边思索得认真
西凤现在觉得楚逸就像一只小奶猫，软软的，爪子拍在他的脸上，轻轻的，舍不得露出尖锐的小指甲来挠伤自己
良久，楚逸满意地收回手：“好了”
“好了？”西凤挑眉，“那请问楚公子，我在你的眼中到底长什么样？”
楚逸不答，只是笑
西凤便当他不知道如何描述了，正想随手另扯一个话题
楚逸这才悠悠道：“西凤长得肯定很好看”
西凤笑道：“为什么？怎么个好看法？”
楚逸弯弯嘴角，又不答了
三天时间过得很快，今日晨起，便得到母亲差人捎来丞相府的消息，让他即刻回府
即使恋恋不舍，但毕竟是母亲大人的话，只得与楚逸道别
楚逸还是如沐春风般的笑容：“得空后，愿西凤能来看望楚某”
西凤点了点头
然这一去，西凤才知，他可能很长时间不能见到楚逸了
他年已十八，须得和父亲出征历练了，家中其他兄弟年纪尚幼，而父亲在几年前的一场战役中元气大伤，最近边关对外关系吃紧，胡人已经屡次越过边境试图挑衅大秦
怕是有可能会爆发战争
老将军不敢以自己作为全大秦的保障，万一到时候，自己一个不小心，统军也必须有一个亲帅统领，不然老将一死，军内定然大乱
西凤知道父亲的忧虑，事关大秦安危，再也不能耍平时的小性子，毅然跟了父亲从军赴往边关
此行，他唯一牵挂不下的，便是楚逸
这一去，便是五年
五年时间，足矣让世人发生翻天覆地的改变
就好比，西凤的父亲和楚逸的父母，自去了边关后，就再也没有回来
再见面时，一个已经是威震四方的少年将军，一个是叱咤官场的新晋权臣
有句话是，朝廷之上，再无亲人
可西凤偏偏不信，这五年来，他从没忘记，自己当初许下的愿望，他想要楚逸给自己当媳妇
“楚逸？”西凤试探着唤了一声
“嗯，我在”楚逸可能是身体底子差的缘故，这几年来身高没长多少，倒是西凤出挑，与楚逸站在一起，楚逸顶多扫到他的鼻子尖上
一时沉默，西凤也不想说什么“这几年你过的怎么样”“很好”“嗯，我也很好”之类的屁话
楚逸默了默，先开口：“西凤……我一直很想你……”
听着楚逸这话，西凤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不自然道：“我也是”
其实也是屁话，但是这话由楚逸说出来，西凤便觉得赏心悦耳得多了
楚逸继续道:“你知道的，我们，怕是……”楚逸幽幽地，停住了话头
西凤自是知晓，他们现在的身份，现在的年龄，现在的环境，已经由不得他们像当年的少年一样胡来快活了
总会有所牵绊和顾及
其实说实话，西凤和楚逸认识，不过那么五六日的光景
虽说是彼此承认的知己，但心中难免还是会有这顾忌
更何况西凤还夹杂着对楚逸别样的情愫在这兄弟之情间
西凤不知道该说什么
夜间的风凌冽，吹打着树叶簌簌作响，西凤此时只觉，风把星河都吹落在了楚逸的身上，淡淡的，让人不可触及
重逢后的第一次见面，就这么匆匆结束了
第二次见到西凤时，是西凤应该返回边关驻扎的日子了
身为边军统领，理应与自己的将士同生死共命运，长年累月驻守边关，最是常事不过
只是，不知这一去，有得有多久才能返回
真的会很想他
很想楚逸
……
西凤觉得楚逸应该是疯了
临行之时，楚逸竟亲自请命，请求与西凤一同前往边境驻关
帝王有些不可思议:“楚先生，先且不说你身为文臣，前往边关做何事，光是你这眼盲，朕也不敢放你去边关大营里啊”
西凤在地上蹭了蹭，蹭到了本就一同与自己跪在朝堂上的楚逸，低声道:“你是不是疯了？”
楚逸笑了，偏头莞尔:“没疯，我就是要去”
听起来颇像是撒娇
西凤抖了一抖，也没继续责备楚逸，转而想起了若是楚逸真的要和自己一同前往，自己应给他看，哦不，讲述些什么东西？
上次朋友送给一匹马，那马生得漂亮，力量也奇大，是匹不可多得的好马，又因为皮毛实在是耀眼，确实舍不得，西凤便把这马留了下来，不是战马，攻击性小了许多，到时候带着楚逸，骑着马去溜一圈
楚逸朗声道:“当年家父家母时常离家了解边塞民生，我现在虽不是当朝丞相，但父母之美德却还是需要谨记，从政谋山河是为民，皇上龙体，走不得远路，这路便由臣来走吧”
“……”帝王沉默片刻，“楚先生说的有理，可是楚先生的身体和眼睛，朕实在是不放心……”
“回皇上，臣若是连这点痛苦都忍受不了，那还怎么为天下百姓，为人臣者，须竭心辅上，竭力为民”楚逸还是振振有词
西凤听得无聊，楚逸说的话中，怎么都是“你快放我出去”的那一股子的放荡味，偏偏还说的脸不红心不跳，再加上一贯淡若清风的姿态，说得动情
保准把那几个严厉的老东西给说得感动地哭出来！西凤无声吐槽
“既是楚先生执意如此，唉……朕准了”帝王忽然唤道，“西将军”
我？西凤酒猛然抬头
“朕把楚先生托给你照顾了”帝王皱眉道，“舟车劳顿，楚先生身子不好，你多担待一下”
这语气，怎么装得自己跟楚逸他爹一样？
西凤嘴角抽了抽，还是乖乖应道:“是，臣定不辱使命”
反正皇帝这意思是，楚逸就是他西凤的人了是吧？
因为有了楚逸在，行军中不得不多了辆马车
西凤以皇上让他照顾楚逸的理由，自己不骑马，狗腿地跟着楚逸上了车
见楚逸静靠在软榻上，这才想起来，要责问楚逸一番
“楚逸”西凤咬咬嘴唇，“你怎么想的呢你？边塞飞沙走石，生活不比在京城舒适，皆是你吃不消的，去那儿干嘛？”
“因为你在”楚逸向着西凤的方向微微转头，也不扭捏
“因为我？”西凤有些不敢相信，“我有什么好的？”
楚逸撑着下巴:“不想待在京城了，宁愿和你一起去边塞吃沙子”
“呃”西凤觉得楚逸可能脑子有问题，“楚逸，说真的，我们，嗯……相识不过那么几天，这五年来，又未相见，又未传书的，你信得过我？”
“信得过”楚逸不假思索，“同榻过了，还有什么信不过？”
“同……榻？”西凤一下被吓蒙，“什么时候的事？”
“我发烧那晚”楚逸无辜道，“你趴在我床边睡着了，还不算同榻？”
“呀”西凤调笑，“怎么五年不见，楚公子的骚话可就多了呢？”
“因为你小妹说”楚逸声音越来越小，直至不可闻，“你喜欢浪荡一点的……”
“啥？”西凤没听清，“我喜欢啥？”
楚逸呼出一口气，镇静道:“你小妹说，你时常喜欢讲骚话”
“……”西凤愤愤，“专业拆兄吗？我克制得特别好，没有在你面前说过哪怕一句骚话！”
“嗯，你没说过”楚逸说，“没事，我现在已经知晓你说骚话了，那便尽情说吧，不用藏着掖着，不碍着我什么”
“……”西凤又沉默了，和楚逸对话有点累
“到达边塞之后，我不可能一直呆在你的身边”西凤想了想，还是决定嘱咐楚逸一番，“你眼睛又不好，即使要考察，也要以自己身体为重，别到处乱跑”
“嗯”楚逸乖乖点头，又道，“你不呆在我身边，那我呆在你身边不就好了么？”说得认真异常
“……”西凤无奈，“这有什么区别吗？”
“当然”楚逸坐直身子，“你呆在我身边，便是你跟着我到我想去的地方，而我呆在你身边却不同，是我陪你去你要去的地方”
西凤笑道：“那万一到时候胡人突然来犯，我要策马上战场怎么办？”
“还是呆在你身边啊，这有什么特殊的吗？”楚逸无辜道
“你这……能骑马？还是能舞枪弄棒？”西凤鄙夷道
“骑马的话，我还成”楚逸想了想，“刀自是拿不动的……不一定亲自要上阵杀敌的，我当你军师好吗？”
“能骑马？”西凤诧异，“看不出来啊，楚先生”
楚逸笑了笑：“所以，西将军同意了吗？”
西凤叹了口气:“唉……准了，记得，待在我的身边”
“楚……额，军师，要与我一同去领略一下边塞风光吗？”西凤扶着楚逸下了马车
“怎么领略”楚逸浅笑，“我又看不见……还是说，将军要一一讲给楚某听，唔，将军说过，是楚某的眼睛”
“那是自然”西凤莞尔，“收拾一下行装吧，待晚一些，边境巡查完之后，我带你出去走走”
“对了”西凤又皱眉，“军营汉子粗犷，没有婢女小厮服侍，你能照顾好自己吗？”
“……”楚逸犹豫下，点点头，“应该……”
“嗯”西凤便拐着楚逸往自己房里走了，“在这里，我不需要这种模棱两可的回答，照顾不好自己的话，那便跟我住”
“这？”楚逸诧异，“会打扰将军吧？”
西凤笑了:“将军比寻常将士清闲，至少，照顾你还是绰绰有余的”话虽如此，其实就是想和你睡而已，体会一下真正的同床共枕是怎么一回事
楚逸也没拒绝，大大方方任由西凤牵着手往他的帐子里走
“走吧，楚军师”西凤执起楚逸的手，“带你去见识一下，在边塞骑马，是何等恣意痛快”
“嗯”楚逸温和笑着，“有劳了”
西凤扶着楚逸骑上马，小心翼翼，生怕把楚逸碰坏了
楚逸笑:“将军对待楚某不必这样，楚逸身子弱些，但是寻常上车或骑马，还是可以自己来的”
“没事，我担心你”西凤不在意地随手翻身上马，坐在楚逸身后，扯住缰绳，“对了楚逸，你说你能骑马，你眼看不见，要怎么骑？”
楚逸比西凤矮，此时看来，正窝在西凤怀里，小小一只:“所以只能靠听和靠辨别马蹄踏地的震动与风向来判断”
“那你还说你能骑马？”西凤皱眉，“这也太难了”
“所以军师不能上阵杀敌”楚逸理所当然，“但是跟在军队后方当是可以”
“……”西凤沉吟片刻，“行”
不知是真的同意楚逸与他一起作战了，还是单纯夸楚逸骑马还行
楚逸缩在西凤身前:“西凤，边疆是什么样的？”
“荒凉”西凤想了想，“除了沙子和一些灌木，大概就什么也没有了”
“哦对，偶尔会有几只雕飞过天际，除此之外，可能就是黄色一片”
西凤嗤道:“真够丑的，前些年在这待着的时候，天天就是黄沙满天，都快给我整吐了，但是我爹……”
西凤突然噎住，不肯往下说了
楚逸明白似的挤出个笑来，安慰般捏了捏西凤的手
“嗯”西凤反握住楚逸的手，“都过去了”
逝者已逝，而存者尚存，他西凤现在正拥有着的，是楚逸，他可不能再把楚逸给弄丢了
他将来把胡人尽数驱赶，班师回朝时，是要光明正大地迎娶楚逸的
就是不知楚逸会不会答应
西凤嘴角弯弯
西凤一语成谶，胡人真的大举来犯了，数量之多，显然是已经做好了决一死战的准备
怕是要全军上阵御敌
西凤还是担心楚逸，但是身为主将，必须领军，而不能像楚军师一样，落在最后面
楚逸笑着:“去吧，我不会有事的”
还是要以大局为重，西凤咬咬牙，冲上战场
本以为双方都会拼得鱼死网破，但是现实却相反得吓人
太轻松了
西凤有些不敢相信，轻轻松松地送走了这一波敌人
打到一半便刮起了大风，风向直戳胡人君马，漫天黄沙席卷，胡人军队不攻自破，纷纷逃亡
怎会有如此好的运气？西凤一时没缓过劲儿来，怕是天在助自己吧？
大获全胜
还未回营，西凤便兴高采烈地骑马前去军尾寻找楚逸
他到时，楚逸正在一粒一粒地收拾架在马上的棋盘上的棋子
“哟，军师好兴致”西凤快步跑过去，“怎么，阵上不慌，还下棋？”
“不慌”楚逸答道，“作日布置战术之时，我便以为布好了万全之局，我军定能胜，遂还有什么可怕的呢？”
“真够自信啊”西凤调笑道，但他确实承认，楚逸作日定下的战术，确实比他能想到的，还高上一筹
楚逸笑了笑，没说话
楚逸突然背过身去
“怎么了？”西凤奇怪道，但是又被旁边汇报战况的小兵拉了过去，公事为重，西凤侧过身，没有再管楚逸
但他总觉得楚逸有些不对劲
楚逸转头过去便呕出两口血来
是了，刚刚战场上的风，是他纵的，用的是，舜帝棋，移动山河之力
传说中的舜帝棋，是真的存在的，也就是，他现在手中的这一副
到底是神物，非凡人能操控，而他本就身体不好，此番动用棋子，怕是损伤极大
可是他偏偏舍不得西凤在现场上吃一点亏，受一点伤
于是动用了舜帝棋
楚逸不动声色地从怀中掏出方帕子，把嘴角的血擦拭干净，转手再把染血的帕子扔进了尘土之中
西凤傍晚巡关之时，发现黄土中掩埋着还露出一个角的巾帕
白色蓝边的，西凤曾见过楚逸用这方帕子
是楚逸的！
楚逸向来爱整洁，爱收拾，怎会如此不小心而丢失随身携带的手帕？
西凤翻身下马，不自觉的想去挖出那帕子
嗯，许是风太大，不经意间刮落的，待会洗净给他送回去好了
“楚逸！”西凤怒气冲冲地进了帐
楚逸正在案前摸索着竹简读书:“西凤？什么事？如此冒失？”
“你看看这是什么”西凤气得脑袋发晕，一时间忘记了楚逸看不见
一件物什被西凤砸在书案上
楚逸顿了顿，摸索着上前探了探那件东西，指尖瞬间一僵
这是，那方被他扔了的帕子？
楚逸猛然攥紧那方帕子
“你说”西凤单膝跪在楚逸身边，“这是怎么回事”
“……”楚逸不答，只是捏着帕子发愣
西凤这才恢复了一点理智，轻轻掰过楚逸:“你受伤了？”
楚逸摇摇头，须臾，又点点头
“哪里？”西凤顿时紧张
楚逸默了默，伸出自己藏在衣袖下的手腕
血红的一条伤痕
楚逸心虚，回来后自己割伤的，现在还真派上了用场
“你……”西凤小心捧过楚逸受伤的手，扭头冲帐外道，“让军医过来”
“不用”楚逸抽回手，“没事”
“你觉得没事，我觉得有事”西凤不依，抓紧了楚逸的手，用力过大，又本就有伤口，楚逸疼的“嘶”了一声
西凤连忙松开了些:“对不起”
见楚逸又要缩回去，西凤忙声:“别，虽然伤口不大，但我会担心的，让军医处理一下吧”
楚逸这才住了动作，咬了咬唇，任由西凤拉了过去
“以后别这样了”西凤略有担心，“受伤生病这种事，别藏着掖着，有我呢，又不会骂你，你不说，我才会心疼得难受”
楚逸笑了笑
若是被你知道，我因为使用舜帝棋而受伤，你会不会骂我骂到死呢？
这几天，大大小小打了好几场仗
楚逸也再用过那么一两次舜帝棋，次数不敢多，不然到时候，是瞒不住西凤的
倒是胡人那边，人尽皆知，大秦这边，有一个神一样的军师
要是能把这军师搞到手……若是他屈服，那便助他们自己打仗，若是他不屈，那就直接把他了结掉，秦军那边也赢不了
经过几名侦查兵反复确认，想要虏获楚逸实属不易，因为，楚逸，整日和秦军的统领待在一起，根本没有任何时间可以下手
唯一知道的，楚逸会和西凤分开的时间，只能是打仗时
西凤领兵冲锋陷阵，而楚逸则待在阵后
其实在这种情况下也抓不了楚逸，周围秦兵太多，只怕还没近楚逸身，便已经被箭射成篓子了
于是胡人分出了个小分队，转成绕道秦军阵后，刺杀楚逸
不知楚逸是不是故意的，今日的楚逸并不在阵后，而是在阵前
刺杀小分队刺杀了个寂寞
其实楚逸真不是故意的，用舜帝棋太多次，他的身体已然千疮百孔
他若执意要用舜帝棋，那结果可能就是暴毙而亡
而他深知，今天的胡人来势汹汹，如果不使用舜帝棋，秦军只能赢得很艰难，或是输得很惨烈
幸好，西凤身上随身带着一支湘妃竹笛
湘妃竹笛能与舜帝棋发生共鸣，若是他在湘妃竹笛边上移动舜帝棋，对他的伤害会小很多
听西凤说，这竹笛是他父亲留给他的，他一定会随身带着
楚逸也不便请西凤把竹笛取下来
便亲自与西凤临到了阵前
西凤事先与他约法三章了的
不许离开他的视线范围
不许独自行动
不许离开他安排的保护楚逸的亲兵阵营
楚逸当然乖乖点头
今日的舜帝棋移动越发艰难，每走一字，楚逸都觉得有腥甜涌上喉咙，再强忍着咽下去
胡人凶猛异常，秦军眼看就要招架不住
西凤也被围困其中
楚逸心急如焚，连落几子，这才把胡人压下去些
嘴里腥甜又来了，可能是移动了好几子缘故，楚逸一时忍不住，喷出口血来
西凤刚把围住自己的几个胡人给破开，抬眼便见如此情景
心头顿时一凉，砍杀周围几个胡人，便疯了似的往楚逸身边冲
“你这是”西凤不敢相信眼前不住吐血的人竟是上阵之前还笑着告诉他没有问题，一定会获胜的楚逸
楚逸面色苍白，因是眼盲，不知西凤已经站在了自己面前
颤抖着手便继续落子
西凤懵了，眼睁睁看着楚逸每落一子，脸色便更白一分
西凤想起了之前父亲告诉他的那个有关湘妃竹笛与舜帝棋的传说
他摸了摸腰间的竹笛，又看了看楚逸正在移动的棋局，恍然明白了
他以前置之一笑的传说，原来是真的
楚逸下的正是杀敌一千，自损三分的舜帝棋
西凤一把握住了楚逸的手:“别下了”
楚逸一愣，叹息一声，知是西凤来了，如今西凤怕是知晓了，也没有必要再隐藏，抬头道:“西凤”
手上移棋却是不停
“我让你别下了”西凤猛地提高音调，可听来却像是在哀求，“楚逸……别”
“等等”楚逸嘴角鲜血不断溢出，“马上就布好阵了，一定能胜”
“楚逸……”西凤低低地唤着，他深知，自己不能制止楚逸，是不能，也是不敢
楚逸自损能救国，楚逸不自损的话，这场仗只会败得一塌涂地，从今而后，大秦再无还手之力
“噗”楚逸终于落下最后一子，恍然又一口鲜血喷出，骑在马上，摇摇欲坠
西凤忙策马上前，欲扶住楚逸
楚逸却猛然一抖，忽地向西凤身后扑去
是破空之声，气流波动之大，应不是箭，而是胡人的大刀
“楚逸！”西凤到底慢了一步，伸手一捞，却是楚逸腹部涌出的淋淋鲜血
西凤一剑刺去，直逼胡人的心脏
楚逸则被西凤护在怀里，奄奄一息
“西凤”楚逸突然轻声唤道，“能让我再看看你吗？”
西凤吸着气:“你能看见？”
“不”楚逸缓缓笑着摇了摇头，“我的意思……我能再摸摸你的脸吗？”
“……”西凤低头，“嗯”闷闷的声音，压抑着哭腔
楚逸吃力地伸手向西凤的脸庞抚去，手臂每抬高一点，血便从伤口里涌出一些
西凤把头埋得更低，看见楚逸满身鲜血触目惊心，又不住哽咽，终是没忍住，眼泪夺眶而出，侵染了楚逸触上他脸的指尖上的血，湿湿的，西凤面上的泪又多了一层
“别哭了”楚逸哑着嗓子，又不住地咳嗽
西凤心疼地说不出话来，只是把怀中的楚逸揽得更紧了些
“西凤一定不能哭”楚逸终于哽咽出声，血泪把楚逸向来一尘不染的覆眼的白绫染得通红，“哭了，就不好看了”
楚逸勉强笑了笑:“我还没见过西凤呢……你说，我死了之后，灵魂会不会不是个瞎子，那我是不是就能好好看看西凤了呢？”
“别这样……”西凤喉咙涩涩的，“我不会让你死的，你知道吗，我第一次见你时，便一直想娶你的，你死了，我找做我的夫人……楚逸，你不许死！”
楚逸笑着摇头:“西凤，你要好好的……我死后，会化作边疆的一粒尘埃……好好看着你无畏地活下去，驰骋沙场……你是，我的眼睛，我的，西凤大将军……”
“若是有来生，我便做真正的女子来嫁给你……”
……
“楚逸——”
……
……
……
楚逸醒了，眼睛所及之处，全是漆黑一片
楚逸苦笑着摇了摇头，看在，这做了鬼，也不会能看到东西啊……
身子有些沉重，酸酸的，楚逸不自觉的动了动
闷重的锁链碰撞声在空旷的大殿中中骤然响起
楚逸指尖微缩，大脑瞬间澄明起来
他是楚逸，也是被西凤酒囚禁的楚夷花糕啊
一时呆了
原来，一切都是梦？
血泪又奔涌而出
“别哭”朦胧中，有人叹息一声，把他捞进了怀里，“别哭了，楚逸，我在”
楚逸瞬间泣不成声:“西……西凤，你是……呜——西凤……”
“嗯”那人替他顺了顺气，“我是西凤酒”
楚逸闻言，猛地推开西凤酒
蒙眼布条被鲜红浸透
这是西凤酒，囚禁他的西凤酒，而不是他的……西凤
西凤酒又轻轻叹息一声，拉过弱不禁风的楚夷花糕，又一次把人按进了自己怀里:“别想了，我就是西凤，你的西凤大将军。你的……眼睛，你说是吧，我的楚逸军师？”
楚夷花糕抖抖索索地又哭起来，缩进西凤怀中:“真……真好”
“你当初说过的，你要……娶我，还算数吗？”
“当然……算数”
暗中观察的少主算是明白了，金屋囚贤，原来就是金屋藏娇
……
写楚逸老想到沈易，写西凤老想到熙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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