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兮

满船清梦压星河

【凤夷/20:00/食物语cp安利向24h】那年杏花微雨



水雾沾了一身

楚逸暗自叹息一声,裹紧了自己的衣袍,脚下步伐也不由得加紧了

“公子”身旁小厮低声唤道,“要不歇歇吧”

“不了”楚逸摇摇头,随手接过小厮背上包袱,“你要是累,那这包袱便暂且由我拿着罢”

楚逸抬眼,远处的云霞已经铺了满天,冰冷的黄昏的斜阳隐隐约约铺撒下来

“不,公子”小厮慌张,后退一步,躲过了楚逸探来的手,“小的……小的背,不麻烦公子”

楚逸一声苦笑:“也就你才会对我如此客气”

楚逸淡淡瞟了瞟小厮

小厮不懂,暗自思量一阵,低声道:“公子,您这又是何苦呢,这……”

楚逸盯了小厮一眼,示意他住嘴,又暗叹一声:“朝廷中事,还轮不到我们议论,记住你的本分,别的别问,好好活下去才是真理”

小厮听楚逸教训,低下头去:“是”

楚逸不做声,默着看了小厮半晌

“成”楚逸点头,又抬手帮小厮分担一些手上的包裹,惊得小厮又慌忙向后跳了一步

“怎么?”楚逸抿抿唇,淡淡笑道,又伸手,“给我吧……以后也不用唤我公子了”

“公子……”小厮依旧不肯,“小的知公子的好,这礼数必是要尽到”

楚逸神色淡淡,也不为着小厮的话而感怀动容,似乎是在欣赏一个笑话:“那你说说,我到底哪里好?”

小厮不答,依旧不肯把包裹给楚逸

“……”楚逸看着小厮,垂垂眼皮,“罢,爱唤便唤吧……然,我才知道我现在到底是个什么玩意”

楚逸无视小厮的惊恐,掩袖笑了一阵又咳了一阵,眼泪几乎都要笑出来了,终于摆摆手:“行了,走吧”

小厮脚步一顿,咬了咬嘴唇,终于跟了上去

   


已是半夜,近来天气也不好,整个天灰蒙蒙的,总不见一丁点月光

楚逸靠坐在一棵槐树旁,不言语也无波澜,只是手中细细摩挲着一块碧色的玉佩

玉佩成色温润,细而不腻,是件珍品,却是被一根朴素得不能再朴素的粗布麻绳悬吊着,颇有些好笑

楚逸不禁出神,想起某个人来,那人是粗夫,整日耍枪弄棒的,剑也舞得出彩得很,可是一遇到这种细碎小物件,就跟打了霜似的,焉着爬不起来

还记得他捧着这块玉佩,骄傲地跟个孩子一样来找自己的情景

“楚逸,这块玉归你了,我可是求了好久才求来这么好的一块料子”他又想了想,补充道,“这玉佩可是我自己打磨的,磨了好久呢,你快戴着看看,看称不称你!”

不由分说,那人便往楚逸的脖子上挂去

楚逸笑道:“你这,怎可挂在脖子上?别人看见可是要笑话,我堂堂一个男子,被你当小宠物养呢,还吊着块牌子?”

那人憨憨一笑,又取了下来:“那该配在哪里?”

“你有病?”楚逸笑着,“玉佩是配腰间的,你看看你的玉佩,是挂在脖子上?”

“哦,对”那人冲楚逸一笑,想往楚逸腰封上系,却总也系不上

“得了,我的大将军啊,一边玩儿去,别让你将士们看见了笑话,堂堂秦国第一大将军,居然连个玉佩都不会戴”楚逸状作生气地把那人往旁边搡,自个儿接过玉佩

“啊……你的手”楚逸接玉佩的同时,也蹭到了那人的手掌,不算细腻,带着边塞的凌冽寒风的气息,指尖的茧子再明显不过

楚逸却奇的是,明明很久都没有发生过什么战乱,那人也是领了皇名,好好回京安养,怎的手上会有这么多新鲜的伤痕?

“哦,这个啊”那人无辜道,“给你磨玉佩时搞的,你知道嘛,楚逸,我又不会玩这种精细东西,对了,你快看看,好看吗?”

“唔……”楚逸一手抚着那人手上的伤口,一手捏着玉佩,倒是真的细细端详了起来

半晌,楚逸才抬头:“好看,好看,比你还好看呢”

“是么?”那人惊喜

楚逸瞄他一眼,其实他真的挺好看的,也算得上秦国的美男子之一了,复又笑道:“这玉佩这么好看,这绳子又是什么……额?”绳子是真的丑,垂在玉佩下的流苏更是歪七扭八,一看就很有那人的风格

那人皱眉道:“呜,楚逸,都说了不会搞这些东西啦,编得丑些别见怪嘛”

“嗯嗯”楚逸点头,又细眯了眼看着那条绳子,“这是……同心结?”楚逸吃了一惊

“同心结?”那人眨眨眼,“我让舍妹教我的……”

“那个臭小子”那人愤愤道,“楚逸,你若是觉得不妥就算了,我回头重新编一个,反正这一个也够丑了”说着,要抢楚逸手中的玉佩

“别”楚逸忙抬手躲开,“我怕大将军会编得更丑呢”

“才不呢”那人幽怨道

“呵呵”楚逸笑了一阵,又笑得胸口疼,那人蹙着眉,给他顺了顺气,这才缓过来

“哎,没事”楚逸微笑,“这个就挺好看的,不麻烦将军了”

又忧心地执起那人的手:“你的手……我去找人给你上点药?”

“不了”那人笑着抽回手,“你这个药罐子还担心我这种皮糙肉厚的呢?”

……

楚逸兀自想着,不自觉已经淌下眼泪满脸

视线渐渐模糊不清,白花花的一片

本就生得好看的长睫被泪水糊住,贴在了一起,随着楚逸身子的颤动,簌簌颤抖着,让人不由得生出一股子怜爱的冲劲来

幸然,并没有人瞧见楚逸的这副模样

楚逸自嘲般地嗤笑了一声,从衣襟内侧掏出方帕子,在脸上胡乱抹了一把,把苍白的病态与落泪的柔弱一扫而尽

复又把帕子连裹带着那块丑丑的玉佩一并收入怀中,贴着胸襟放着,珍惜得紧

楚逸又暗笑了一声,眼望着天空的月亮,轻轻按了按生疼的胸口

  


小厮在前探路回来,匆匆走到楚逸身旁,低声道:“公子,这方圆内,怕是只有前面那家客栈可以暂时歇歇脚了”

楚逸“嗯”了一声,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因靠坐古槐而沾惹上的尘土

小厮恐自家公子金贵惯了,不肯去那简陋处歇息,忙又劝道:“公子,你身子弱得很,禁不得风吹,要是染了风寒,那可……”

“嗯”楚逸轻声打断,“我没说不去”

楚逸随手拎起地上的包袱,淡淡道:“劳烦,引路吧”

小厮搓搓手,拿过楚逸手中东西:“公子不必这么客气,这等重物,还是我来拿着的好”

楚逸不推辞,抬首望了眼天,月亮惨白,刺得他眼睛生疼,不敢再去看

楚逸低声道:“走吧”

  


客栈倒是真的有,只是这外观就把楚逸激得够呛

楚逸抚着胸口,胸中恶心,只觉不舒服得很,仿佛下一秒就要对着客栈把好不容易吃些进去的干粮悉数吐出来

“公子?”小厮觉察楚逸异样,担忧地问了声

“嗯”楚逸强压下心中的不适,抬脚抢先进去客栈,四处打量之后,回头唤着小厮,“进来”

小厮不觉有异,自家公子让自己进,便恭恭敬敬地踏了进门

“别踩门槛”楚逸淡淡的声音传来,吓得小厮一激灵,忙不迭道:“是,公子”

楚逸自己上前,缓步走向柜台:“掌柜的,现可住店?”

“可以”摧枯拉朽似的声音缓缓传入楚逸的耳朵

小厮打了个寒噤,巴巴看了楚逸一眼

楚逸到底岿然不动,直勾勾看着柜台后的人

借着昏黑的灯,楚逸算是把那掌柜的脸看了个七七八八

蜡泪一点一点地滴下来,落进烛台里,又凝结成油蜡,蛾子不知何时,已经被烛蜡给浸湿,翅膀垂拉下来,一动不动

楚逸依旧沉声道:“请来两间上房”

掌柜的却没有要动的意思,依旧慢慢吐字:“二楼,左边靠里两间,钥匙自己在柜台旁边取”

“多谢”楚逸点点头,又望了眼柜台旁边的墙

墙上钉满了钉子,每个钉子上都挂着一串钥匙,下方由不知是墨是血的红色写着门牌号

楚逸看着扎眼的红,腹中又一阵翻涌,眩晕之感袭来,一时有些站不住脚

楚逸扶着额角,一手想去撑一旁的梁柱

“别碰!”掌柜机械地转回头来,不带色彩的眼珠滚了一圈,看得楚逸心中发毛

“公子”小厮忙扑过来,扶住楚逸,转头又向掌柜道,“我家公子是无意的,何必……”

“别碰”掌柜提高声调又强调了一遍

“你这……”小厮也不服气,一时竟不觉害怕,还嘴回去

“别”楚逸眯了眯眼,“我没事”

楚逸又朝掌柜点点头:“无意为之,冒犯了”

说着,又转头冲小厮道:“取钥匙”

小厮心惊胆战地上前数着门牌号拿钥匙

楚逸轻轻瞄了那柱子一眼

果然,上面有一堆符文,楚逸偏偏头,这也是也是用红色描出来的,这让楚逸感觉很不好

又是一阵眩晕

见小厮取好钥匙,楚逸道:“扶我上楼”

小厮搀着楚逸的胳膊,往楼上而去

行至一半,楚逸微微偏头,又看了楼下的掌柜一眼,算是了然了

掌柜已经走出了柜台,也不是走的

如楚逸所想,他没有脚,或是有脚,被长袍笼着,却也用不了了,只是在空中虚飘着

楚逸回过头去,不敢再看那掌柜

  


“公子,这客栈没有水”小厮皱眉,“怕是得委屈您了”

“无事”楚逸坐在床边,“辛苦你了,去休息吧”

“公子,您的伤……”小厮担心道

“没事”楚逸道,“这么晚了,你还是早些歇下吧”说完,楚逸却是一阵猛咳

楚逸扶住床栏,勉强稳住气息:“出去吧”

小厮想上前替楚逸顺气,却是被人躲了过去

楚逸急声道:“咳……出去!你连我的话也不听?”

小厮见楚逸生气,又怕他动怒伤身,忙应了声,有些不情愿地终是退出了楚逸的房间

楚逸背对着小厮,又吩咐道:“半夜不要出房门游荡……你懂的”

“……”小厮沉默一阵,“是”,这才真正退出了房门

楚逸转身瞧着小厮的动作,没吱声

听见房门关上的那一声脆响,楚逸这才松了一口气,堪堪扶着床站起身,环视房内一周

楚逸挪到桌旁,寻了把椅子坐下,看着桌子中间放了壶茶,踌躇半天,终是不敢喝,怕倒出来又是红色的什么玩意,那他可真的消受不起了

楚逸又摸出那块玉佩,攥在手中,称着摇摇晃晃的烛灯,又流下泪

楚逸终于忍不住,一口憋了半天的血终于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喷出,血混着泪,一滴一滴地落在桌上,看得骇人

“为什么……为什么这样骗我?”楚逸终于哽咽出声,“西凤……你这个混账!”

“整整五年了……五年!”

这破烂客栈的隔音效果显然不会好,楚逸嚷得小声,肩头不住地颤抖,显得可怜至极

楚逸哭了一阵,哭得累了,这才强撑着起身,用帕子慌忙抚去桌上和脸上的血渍

合衣躺在床上,楚逸又默声落下眼泪,被单被浸湿成深色一片,楚逸翻了个身,把头埋进被子,又淡声抽泣起来

   


小厮趴在墙边,静静听写隔壁楚逸房里的动静,生怕自家公子又因为路途匆匆而生病又或者伤口疼得厉害

奈何这墙其实还有些厚度,小厮听得不是很真切,只得作罢,转身用灵力温了桌上的茶,漫不经心地斟了杯,喝水似的往嘴里灌

茶是好茶,在这样一个破旅馆内显然是暴殄天物,小厮杯中茶见底,当即抹了抹嘴,最是厌恶那些喝茶的文化人的虚礼,把茶杯放在桌上,也不想再去倒一杯

小厮叹了口气,手上蓄力,朝自己的脸抓去,从原本没有任何破绽的脸上,硬生生撕下一层皮来

小厮的那种低眉顺眼的长相瞬间无存,一张极俊的脸与小厮的破烂衣服格格不入

西凤低声笑了笑,把面皮扔到一边,暗声嘲道:“这狗皇帝,好好的抓什么人啊,委屈我戴着这个假脸”

西凤摸摸自己的脸:“楚逸也真是,明明可以脱罪的,现在好了吧,逃跑都还有人要追杀他,可怜我为了保护他,牺牲了我的脸——”

西凤想起什么东西,瞬间低落下拉:“若是我长着这张脸去找他……他怕是不会想见我的”

西凤伸了个懒腰,准备起身

现下正是夜半时分,从楚逸出逃开始,西凤便装作小厮跟在楚逸身边,知晓楚逸身子很不好,又连日奔波,现在肯定睡得迷迷糊糊

也就悄悄打开房门,来到楚逸房门口

楚逸前些日子被强行灌下皇帝赐的毒酒,楚逸身子本就弱,那时却恰好成了他的好处,把毒酒尽数呕了出来,才堪堪没有丢了性命,只是伤及根脉,须用药调理

楚逸出逃得急,也没有带什么药,这些天撑着没有倒下去,全凭他的一番意志,但这样下去,终究不是个办法的,这药,是迟早都必须吃的

西凤探了口气,拿出怀中捂得温热的药丸,轻轻推开了楚逸的房门

楚逸抱着被子,睡得正熟

西凤见此,笑了一声,不禁叹了声:“睡觉依旧不安分,难怪你老是生病呢”

西凤恐把楚逸吵醒,又抬手施咒,给楚逸捏下一个安眠诀,这才放心地走近楚逸的身边

静静看了楚逸一会儿,西凤自个儿却是红了眼眶

他不是不肯与楚逸相认,他也怕拉楚逸下水

现在真的不是相认的时候,那么多人追捕楚逸,皇都更是发出张贴,要重赏捉拿楚逸的人

他一个假死的罪臣,待在楚逸身边,只会给他招来更多危险

也不是罪臣,只不过没有人肯相信他,不……不,楚逸是信的,但他一个人信又有什么办法?

他犹记得,那日冬,寒雪纷纷扬扬,他跪在皇帝殿前,皇帝不肯见他,他便在殿前一直跪着

一直跪到通传的公公都不想再见到他,背对着他,把伞挡在自己眼前,生怕再看他一眼

他以为,自己大概就那样吧,死在大雪之中,也不枉为一桩好事,日后万一有机会平反,他还能落得一个坚贞不渝的美名

然后跪得天昏地暗时,天上撒下的雪都快把他给埋没掉

一把伞突然而来,仿佛撑住了他整个摇摇欲坠的天

西凤不用回头,便知是谁来了

“别跪了”身后的人嗓音淡淡地,却是掩不住的担心

“楚逸……”他只记得自己抬头望了撑伞的人一眼,“我好冷”

“那就起来!”楚逸声音更冷了一分,伸出裹在大氅下的手,便要拉起地上的西凤

“别”西凤怕自己冰冷冻着楚逸,忙抽回手,“你回去,你与我在一起,会连累你的”

他粲然一笑:“我现在,可是被定了罪”

楚逸目光闪了闪,抿唇道:“我信你,你跟我回去”

“楚先生可是想玩金屋藏娇?”西凤无力地笑道,“我便算了吧,我不值金屋呢”

“你……”楚逸抖了抖,倒也不劝了

西凤转过头去,不再看楚逸,他垂下眼眸:“回去吧”

楚逸没作声

西凤叹了口气,正欲再劝,忽觉头顶又飘下了雪花,楚逸撤走了遮在西凤头顶的伞

西凤松了一口气,楚逸终于走了吧……莫名有些失落……

西凤还未感慨完,身旁又是一人跪了下来,那绘着凤凰的伞砸在厚厚的雪上

楚逸淡淡的声音传来:“皇上,臣替西凤将军请求皇上开恩!”

西凤诧异回头,楚逸却是看也不看他一眼,正色跪着,眼着在皇帝的大殿门上

“楚先生,西凤将军,请回吧,皇上不见人”那公公因着楚逸也跪在了殿前,终于回头

“请公公再传一声吧”楚逸轻声道

“……”公公道,“楚先生,别为难下官了,皇上已经歇下”

“再传”楚逸道

“……”公公无法,但皇帝有多生气,他是见识过的,他实在是不想在这时候撞上去找死,只得又像先前不肯看西凤一样,背过身去,不再看楚逸

楚逸也没丧气,重新朗声冲殿内道:“臣恳请皇上明查”

“西凤将军绝不可能通敌,请皇上明查!”

回答楚逸的,只有凌冽的风声

楚逸可能也是累了,不再出声,只是静静跪着

“你疯了!”西凤厉声道,“回去!”

“……”楚逸不答,依旧跪着

“楚逸,你自己身体怎么样,你还不清楚吗?”西凤道,“回去!”

“西凤,我没事的”不过须臾,楚逸的嘴唇已然乌青,却强忍着不让声音颤抖

西凤见楚逸小脸苍白如纸,越来越着急:“回去啊”

“不”楚逸倔强道

“你!”西凤气结,回头冲楚逸的侍从道,“还不快扶你家先生回去”

侍从欲上前,却是被楚逸冷声打断:“再向前一步,你不用活了”

侍从一哆嗦,终是不敢再上前来

在皇帝面前,西凤也不好动口骂人,只得把矛头又转向楚逸:“楚逸……我求求你,回去吧……你受不住的”

“我受得住”楚逸道,“别说了”

“楚逸……”知楚逸脾性,西凤终于不再劝,只是暗自往楚逸跪的地方蹭了蹭,握住了楚逸的手,暗暗给他送了些灵力过去

“不用”楚逸看他一眼,叹道,“自己留着”

楚逸也不动声色地往旁边挪了挪,躲开了西凤的手

“……”西凤终于不敢走别的动作,安静下来,本本分分地跪着,只是不时偷瞄楚逸,就好像,现在被降罪的不是他,而是楚逸

不知跪了多久,西凤也被寒风吹得身子不稳,摇摇晃晃就要倒

身边人却是先一步倒了下去

楚逸面色苍白地晕倒在雪地里,黑发散落一地,上面铺砌的雪犹为刺眼惊心

“楚逸——”西凤惊慌道,忙把人捞起来,抱在怀里

“公公,楚逸他……”西凤腿脚被冻得生疼,站不起来,只得求助似的看向屋檐下依旧抬着伞遮眼的太监

碍着西凤罪臣的身份,和楚逸为西凤说情,太监也不敢贸然下去接住楚逸

太监正犹豫着,忽然听得殿内声音传来,不怒自威:“愣着做甚,快传太医——”

皇帝推开殿门,斜倚着门柱,细眯了眼打量西凤和楚逸

“是”太监领命,带来几个太医,把已经昏迷不醒的楚逸送了下去,只剩下双腿麻木的西凤

皇帝看了看西凤,叹息一声,摆摆手,准备回屋

西凤咬牙,低下头去:“臣,不曾通敌,请皇上明鉴!”

“哦?”帝王回眸,却还是冰冷得吓人,“这样么?”

年轻的帝王笑了

皇帝唤着太监:“至于西凤,就刺他杯酒罢”

西凤似是早知是这个结果,也不抬头,闷声应道:“是”

西凤其实心中还是有些希望的,也预想过自己最坏的结果,也想过自己会这样就死去,到底是舍不得楚逸,想再最后搏一搏,可皇帝的这一句话,似乎只是绕回了自己对自己最初的结局的定义

西凤冷笑一声,接过太监端来的酒:“谢谢公公”

然后一饮而尽,把酒杯摔在雪地上,杯中酒已尽,未溅出一滴,西凤轻声道:“还请公公好生看着楚逸……”

然后是什么?

然后所有人都以为他身死

后来又侥幸捡回了一条命,又学了易容术,再次因为不放心楚逸而返回宫中,成为了朝中的一个小侍从

不敢再掀起风雨而引他人怀疑来调查他的身份,一直不声不响地做些下人的粗活,顺便看看他的楚逸

这些年,手工这种精细活倒是学了不少

后来呢?

楚逸又被陷害,也被赐了毒酒

西凤嘴唇哆嗦,只觉那皇帝不是东西

楚逸步了他的后尘,没死成

但是却比他运气差点,别人都知晓了楚逸没死而是出逃了,于是又来抓捕楚逸

西凤叹了口气

俯身下去,把药丸塞进了楚逸的口中

又静静看了楚逸半晌,这才走出了门

西凤在楚逸的房门上画了个驱邪的符,又燃了几张符纸,把房中其实无关紧要的邪祟给驱了个干净,企图让楚逸睡得舒适些

西凤轻轻合上了楚逸的房门,眼中精光一闪,现在,就是这家客栈了吧

客栈的掌柜一看就不是常人

楚逸尚在病中,能力不够,又因为这鬼并没有伤过人,也不想用灵力去驱散它

可是灵力充沛的西凤却觉得这家客栈其实不对劲,太不对劲了

就比如,挂着钥匙的那面墙根本就不是什么真正的钥匙墙,那是阵法,住错了房间,那是会被死的

掌柜可能即使变成鬼了,那也是好心,给他们指了两个生门,也就是楚逸口中的上房

再比如,让楚逸觉得头晕的那个房柱上的红色法阵,其实是个锁邪阵,这就是为什么那掌柜不去寻个墓地或者乱葬岗和自己的同类门待着,而是要守着这个破烂的旅馆

这只可能是人为,西凤眉头皱了皱,说不定,是想来抓楚逸的人设下的

西凤呼出口气,没事,反正他在楚逸身边,定能保他无恙的

  


早晨楚逸醒来

挣扎着起身,却发现身上的病痛已然消了一些,再一着眼,看见身旁被子因被人坐了一阵而起的褶皱

楚逸皱起了眉,又叹息一声,那看来,是他来过了

撑起身,准备下床

房门却先一步被人敲响:“公子”

楚逸顿了顿,又躺回了床上:“进来”

西凤又贴上了小厮的面皮,不卑不亢地站在楚逸床前:“公子晨安”

“有事?”楚逸点点头

“小的来替公子换药”西凤说着,不见外般坐在了楚逸的床边

楚逸看着,西凤坐的地方,与刚刚他看见的床榻上的褶皱正好贴合,不禁觉着西凤可爱,但又生气西凤一直瞒着自己的身份

“以后不要自称小的了”楚逸淡淡道,“称为我即可”

这次西凤到没拒绝,点头道:“是”

西凤捉住楚逸的腿,掀开衣袍和裤脚,只见上面缠着的纱布已经被血浸染,红得刺眼的紧,西凤这下算是明白楚逸为什么看着红色会觉头晕了

他现在见着楚逸的血,也头晕得很

“疼吗?”西凤问道

话一出口,西凤便想抽自己几掌,伤成这样能不疼吗?况且像楚逸这样血往肚子里咽的人,能给你嚷一声疼才怪

“不疼”楚逸淡笑着摇头,可身子因为疼痛而微微颤动却是出卖了他

西凤摇摇头,果然,他就知道,楚逸绝对不会诚实的

西凤吸一口气,剥开缠绕的纱布,伤口因为这些天赶路已经溃烂

西凤看得心疼,取出把小刀,在旁边的烛焰上烤了烤:“公子,你且忍着,这烂肉不去,怕是好不了”

“嗯”楚逸应道,却是暗自拽紧了被单

楚逸疼得颤抖,却死死咬着牙,没嚷出声

西凤瞧着,只能加快手上动作,想要把楚逸要受的疼痛减轻一些

终于包扎好

西凤松了口气,替楚逸把衣裳抚了下来

楚逸抬手,示意西凤扶自己下床

楚逸道:“快走吧,多待一会儿,怕是又有人要追过来了”

楚逸笑道:“毕竟,我现在可是千金之躯啊”

西凤一愣,随即才反应过来,楚逸指的是那千金悬赏的通缉令

西凤现在可不敢让楚逸随意下地走动,伤成那样,常人早就疼得哭天抢地了,奈何这是楚逸嘛,不仅把疼痛给忍了,连着还想走路

西凤不肯:“公子,我背您吧”

“……”楚逸噎了一下,“不用了,我自己走便好”

早知楚逸会这么说,西凤当然有后手,侧身让开:“那公子试试看,能不能走得动?”

“……”楚逸抿抿唇,觉得西凤有病,自己撑着床沿下了床

楚逸:“……”还真走不动,痛的紧,楚逸也不想再因为强行走动而让伤加重

楚逸坐回床边,有些颓然

西凤不禁好笑:“公子,还是我背你吧”

“唔……”楚逸眯眯眼,算是默认了西凤的请求

   


西凤背着楚逸走在路上

西凤觉得背上那人轻得很,骨节突出,背在背上硌得西凤生疼

楚逸趴在西凤背上,眼看周围荒野,没有他人,准备好好质问西凤,遂清清嗓子道:“你……”

“嗯?”西凤应道,“公子有何吩咐?”

“西凤……”楚逸喃喃唤了一句

西凤整个僵住了:“公子这是何意?”

“西凤,别装傻了”楚逸淡淡说道,“你是西凤的,对不对?”

“公子?小的不懂”西凤现在只觉浑身不自在,但是楚逸又有伤在身,不能抛下他,自个儿跑去冷静

“西凤”楚逸不理会西凤的装傻,自顾自道,“五年了,你都没有心的吗?”

西凤不语

楚逸道:“是不是,要是我觉察不了你的真实身份,我就永远都不会知道,这就是你?哪怕你就在我的身边?”

“楚逸,我错了”西凤叹息一声

“当时我浑浑噩噩醒来,却得到了你身死的消息”楚逸终于哭出来,“他们说你死后被抛到荒野,早就给秃鹰吃个一干二净,我连你的尸体都无从见得……”

“楚逸,我……”西凤咬牙道

“我知道,我知道你为什么不告诉我”楚逸狠抓着西凤背上的衣襟,“从前不告诉我就罢了,可是现在已经出来了,为什么还是不相认?”

“楚逸,后面又追兵,我又是假死脱身的罪臣,你跟我一起,讨不到好的”西凤道

楚逸倒是笑了:“讨好?讨什么好?讨谁的好?为什么要讨好?你以为我不知道昨晚卧下的那个客栈是什么东西?那个朝廷,那些个人,已经做到如此地步,我还有什么值得怕的?”

楚逸渐渐冷静下来,轻声道:“西凤,其实从出逃的第一天开始,我便知道了,这就是你”

西凤不语,等着楚逸自己说下去

楚逸道:“这几天,我想了很多,我本来,想趁着你没死,我也没死,逃出来,只为找到你的,我的,被定罪的真相,我想还我们两各自的清白”

楚逸道:“后来,直到看见了那家客栈,我才终于想通——西凤,你不懂,你顶多能看出那家客栈是重重叠叠的阵法堆砌起来的囚禁和杀人的牢笼,可是它于我而言,却不一样”

“当初本来以为,皇上只是因为不堪他人参我的折子,迫不得已,才定下我罪,我信他,所以还想再回去,可他现在令我失望至极”

“那个客栈,根本就不是什么客栈,那是他用法结成的,不论我们在荒野中走多久,走多远,都只会遇见那个客栈,那个掌柜,也不是原本的掌柜,只是他随意掘来的一具尸体罢了,那掌柜指出的生门,也不是什么生门……”

楚逸咳了几声:“这阵法,你不知,我却是懂得很,那生门,是我临时造出来的……”楚逸猛地呕出口血

楚逸冷声道:“竟没想过他就如此想置我于死地”

“楚逸”西凤不知说什么好,心中感慨万千只得唤了声楚逸的名字

“嗯”楚逸软软地搭在西凤身上,“西凤,我不想回去了,我们走吧”

“可是追兵”西凤为难道

“自有办法”楚逸一笑,“你说,若是他们捡到了我的尸体,是不是就不会再追着我们了?”

西凤脚步一顿:“楚逸,你想干什么?”

楚逸轻轻拍了拍西凤的肩:“别紧张,我不蠢”

楚逸眼中精光一闪:“他能结阵,我就不行?”

楚逸轻笑:“只要把一个死人的脸换成我的,抛弃在荒野中,不就成了?”

“以后的秦国,再也不会有西凤大将军和楚谋士了……”

“西凤,我们走吧,再也不要回来,也再也不要离开你了”

“西凤……”

     


“好”

    


一个月后

匆匆逃往他国定居的楚逸和西凤得到了皇帝失踪的消息

虽说是失踪,但楚逸和西凤却从他人口中得知,这秦国皇帝的灵石已经熄灭

楚逸像本就知道这个消息一般,淡淡一笑,西凤看了楚逸一眼,也明白了个七七八八

灵石,修道之人,皆有灵石,皇帝也修道,自是不例外

灵石灭,也是命陨之时

皇帝死了,另外,一代谋士,也寥落于荒野之中

    


十年后

西凤放下剑,揩着汗,看着自街市回来的楚逸

西凤抿抿唇,快步迎了上去:“哟,楚先生可又是去当神棍了呢?”

“哪能当什么神棍,就我这嘴舌功夫,不及西凤将军的万分之一”楚逸笑着反讥回去,“行了,不过用舜帝棋给这些百姓造了个来年丰收的机会,这怎么能说是招摇撞骗呢”

楚逸坐在石凳上,从怀中掏出一物,亮在西凤面前:“西凤,还记不记得这个?”

楚逸手中,静静地躺着一枚玉佩

西凤也坐下来,顺手替楚逸倒了杯茶,也仔细看了看那玉佩,终于嫌弃道:“这绳子好丑……”

楚逸刚想笑西凤记性不好,却听得旁边人幽幽出声

西凤道:“我知道,这是我编的,这辈子编出来的第一条穗子,哪儿有不记得的道理”

西凤又道:“楚逸,这么丑的绳子你还留着呢?”

知道西凤又是想来卖乖,讨楚逸的赞扬和喜爱

楚逸微扬嘴角,不按西凤的愿望出口:“为了时时刻刻有机会嘲笑你”

西凤闻言,自是聪明,猜得楚逸的玩笑话,也不沮丧,抬手想拿过楚逸手中的玉佩:“给我吧,我再给你重新编一个”

楚逸又笑着收回:“不要,挺好的”

楚逸又在怀中摸了摸,摸出一个小锦囊来,锦囊上,绣的是凤凰

西凤惊奇道:“楚逸,看不出来,你一个大男人,竟然喜欢这样子花里胡哨的小包包?”

楚逸用看白痴的眼神盯了西凤一眼,从锦囊中取出一件物什,放在西凤掌上:“拿去,送你的”

也是一枚玉佩,和西凤送给楚逸的那枚长得差不太多,只是这下面垂着的穗子,却是精致许多

楚逸淡淡道:“我编的,玉佩是我磨的”

西凤奇怪地看楚逸一眼,抬手要捉楚逸的手来查看

楚逸不把手给他,只道:“别看了,我就算是第一次磨这种东西,也搞不成你满手是伤的样子”

“为什么?”西凤眨巴着眼看着楚逸

“我脑子比你好使”楚逸笑了,“我的穗子,不就编得比你的好?”

“……”西凤沉默一阵,小声嘟囔,“那当然编得比我好……瞧你天天捣鼓你的头发,编辫子呢~”

“什么?”楚逸笑着转向西凤,笑得西凤觉得背后一凉

“没什么”西凤忙振声道,“真没什么”

“是吗?”楚逸狡黠道,“我可听见了,那么,从今天开始,我的头发就交给西凤将军打理了呢”

说着,楚逸抬手拆散了自己的头发

西凤:“……”然后颤巍巍地走到了楚逸身后

“楚逸,你怎么这么像个孩子?”西凤理了理楚逸的头发

楚逸仰头:“你猜?”

“猜不出”西凤诚实道

楚逸笑而不语

因为……这肯定是因为太喜欢你啊

懒得和西凤这傻子计较,楚逸偏偏头:“西凤,你帮我梳发了”

“嗯?”西凤一时没反应过来

楚逸兀自笑了一会儿,终于道:“那西凤,我是你妻的这身份也是坐实了,谁也不可抹了去”

西凤一愣,手中木梳随即掉落,西凤莞尔:“楚逸,你几岁?”

楚逸扭过头来,认真道:“妾身今年十五岁,才嫁人呢”

西凤忍俊不禁:“楚逸,你那清高冷淡的楚先生的性子呢?被狗吃了?”

“被你吃了”楚逸道,“我一颗心都给你了,性子能算得上什么事?”

“……”片刻无言

西凤俯下身,环住楚逸:“等你这句话多少年了”

“我知道”楚逸把弄着西凤与自己的头发,手指灵力一凝,削下两段头发来

楚逸自己从怀中取出红丝,把两人的头发绑在一起,放入先开始存放给西凤的玉佩的那个锦囊里

楚逸轻声道: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细雨与杏花洋洋洒洒铺了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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